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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百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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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浦點點頭:“我正好遇上皇帝大婚、大赦天下,出獄後聽說你跟天強佬在臺灣發財了,所以來看你們來了。聽說你還記著過去的仇恨,所以我特地帶了一封當年李老爺留下、寫給你的一封信過來,我想,知道當年整個事情真相的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有責任把這個事情的真相告訴你。我不能夠把這個秘密帶到九泉底下,要不然,百年之後我也無顏去見老爺啊……”

張玉浦掏出信遞上。李慶秀匆匆看完張玉浦的那封信之後,極不情願的轉交給張天強看;他又再翻看張天強頸背部那個瓦青色的圓形胎記;兩人依信而言,卸下脖頸上都掛著的田黃微型雕版比對,正好是雌雄一對!這讓他們二人一下楞在當場……

接著,張玉浦向大家講述了一個令張天強、李慶秀心驚的故事——

……

春天裏,百花開。

汀州古堡墨香堂大門口,中年管家張玉浦牽著一匹馬等候著。青年李耀本一副出遠門的打扮,李老爺子與李耀本夫人金鳳等在門口相送。

李耀本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他走後,一個瑩火蟲子與繁星共舞的夏夜中,渾身燥熱的李老爺子從竹躺椅子上翻來覆去地拍著大蒲扇,突然李耀本有意納為填房的金鳳,從客廳裊裊娜娜地走過,帶來一陣香風。李老爺子一個鷂子翻身站了起來,喊道:“金鳳——金鳳——”

“老爺,你叫我?金鳳走過來。

李老爺子說:“竈下的布娘已經回家去了,這床鋪的棉被也太厚了,睡了直出汗,我想換一床薄的絲棉被,你來幫幫我。”

金鳳有些孝順的說:“老爺,這事我來就行了。”

“我怕累了你的身子。”

“沒事。”金鳳麻利地幫忙李老爺子鋪完床。老爺子立刻抱了另一床絲棉被遞給金鳳,說:“金鳳,這一床絲棉被是我去年在杭州買的。就送給你!”

金鳳擺擺手:“不不不,老爺的東西我怎麽敢要?”

“叫你拿著就拿著吧。”

“不不不!”就在李老爺子與金鳳推來推去的過程中,李老爺子一把把金鳳攬在了懷裏。

金鳳一楞,欲掙脫李老爺子的擁抱。老爺子卻擁抱得更緊,並欲強吻金鳳。金鳳擡手打了李老爺子一巴掌。

李老爺子淫笑道:“打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今夜你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

金鳳無奈的問:“我要不肯呢?”

李老爺子又笑道:“那我現在就喊人,你一個女人家,半夜三更到公公屋子裏做什麽?傳出去你就不要做人了。”

“你……”

“來吧,我會對你很好的!”李老爺子掏出一個精致的田黃微形雕版掛件送給金鳳,並且給她掛在脖子上,“知道這是什麽嗎?田黃。一兩田黃三兩金。這是我早年在福州壽山花重金購得的傳家寶貝……”

……

冬雪紛飛,外出經商的李耀本回來了。

李耀本看著大肚子的金鳳驚訝異常,一個角落裏,張玉浦告訴了李耀本什麽。李耀本聽了又羞又惱。

“怎麽會這樣?全古堡的人都知道金鳳是要做我的填房的,我出去了一年多,誰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張玉浦低聲道:“家醜不能外揚,我看要趕緊想個辦法。”

他立刻來到古堡街頭一土匪經常來往歇腳的酒店,看著魯大幾個土匪模樣的人正在“打尖”吃飯,便故作神秘地對酒友說了一個絕對真實的消息——

只聽張玉浦道:“……不過這個消息是絕對可靠。聽說明天上午有一個富商要從半天崠去汀州府,說是帶了小半轎子的銀兩……”

魯大豎起耳朵偷聽到了。

與此同時,李耀本則來到他與金鳳的臥室,作出十分關心金鳳的身子和娘家情況的神情:“金鳳啊,剛才你娘托人帶了信來,說是你娘病了,還有點重,讓你回去一趟看一看。”

金鳳問道:“我娘病了?什麽病?”

“他沒說。”

“那你……我這身子……”

李耀本擺擺手:“不要緊,我已經安排了一頂轎子。估計請郎中、抓藥要一些花費,這裏有二十兩銀子你先帶著先走。我和爹先去接一個江蘇來的客商,隨後我就會趕來。”

金鳳接過錢:“這麽多錢?那好,我先走了。”她收拾了一個包袱,挺著大肚子上了轎子走了。

看著金鳳的轎子漸漸遠去,李耀本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

半天崠山路兩邊。各式各樣的山花迎春怒放。

金鳳的轎子漸漸走近。路兩邊似有在煞氣升騰。轎子裏的金鳳神情不安,左顧右盼。

突然路邊跳出了魯大等一群土匪,揮舞大刀,高叫著:“留下買路錢——”

轎夫們扔下轎子四散逃去,僅留下轎子裏驚惶失措的金鳳。

土匪魯大的大刀挑起轎簾時,金鳳又驚又嚇,大叫了一聲——頓時嬰兒早產了!

……

這邊墨香堂客廳,李老爺子正在與管家張玉浦說話。

李老爺子驚道:“什麽,金鳳一個人回娘家了?”

張玉浦點點頭:“是的,老爺!”

李老爺子慌忙站起:“她的身子已經那麽重了,怎麽能讓她……快,你去備一頂大轎,我們一起去接她!

“是!”

李耀本也古堡街頭那家土匪經常來往歇腳的酒店,看著來往的客人,一邊喝著酒娘,一邊豎起耳朵聽各地傳來的各種消息。

對面一桌子客人正在吃豬肝粉腸湯,一邊閑傳各種路邊新聞。

“聽說有一對梅州過來的夫妻老板,下午要到霧閣書坊交關在梅州行銷雕版書的生意之事……”

“又是霧閣書坊?這二年霧閣似乎就要超過墨香堂了!”

“那是還沒有。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那是!”

李耀本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這時一客人匆匆入店。

“快上飯菜,我等吃完了馬上就要走!”

小二不解的問:“客官,為何這麽著急?”

“可怕呀,可怕。聽說半天崠又起匪禍了,說是殺死了一個富婆娘,我得趕緊走……”

李耀本嘴角又露出了那種不易察覺的冷笑,他吃完飯,結完帳走人了。

……

古堡半天崠山路兩邊的山坡上,各式各樣的山花如血般紅。路上,金鳳早產一兒,但因大出血,生命危險。她摘下李老爺子秘送自已的家傳寶貝——“田黃微形雕版”掛在兒子胸前。嬰兒啼哭著,聲透群山。

李老爺子趕來已經來不及了。他沖過去想抱起這個剛出生的孩子時,因為緊張和下雨路滑,不慎摔下懸崖而死。

張玉浦大驚失色:“李老爺——李老爺——哎呀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這可如何是好?我得趕緊回去報信!、”

張玉浦轉身跑下。突然傳來嬰兒啼哭聲。他只好轉身跑回:“你啊,你啊,你真是一個孽種啊!”

他趕緊抱著嬰兒匆匆下山,回墨香堂報信。來到墨香堂客廳,李耀本正在與算命先生說話。

張玉浦立刻抱著嬰兒進去,緊張地敘述事件發生的經過。李耀本點點頭,皺起眉頭轉向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接過嬰兒察看他的面相和頸背部的胎記。

算命先生默想了好久:“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耀本拱手道:“請先生明示。”

算命先生面色凝重:“本來天機不可洩露,但看在墨香堂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只好實話實說。大少爺,這孩子額顯兇兆、背負克星,是不祥之兆。恕老朽多言,告辭!”

李耀本吩咐道:“管家,捧上銀兩,重謝先生。”算命先生跟著張玉浦立刻匆匆離去。

李耀本又叫住張玉浦:“慢,管家,送完先生之後,你隨後即開始操辦老爺的喪事,這是一;二是算命先生說此子是災星,他出生後便已經克去家中兩條人命,此兒不宜再留家中。那件事不管怎樣,你將這個孩子放在在‘半天崠’紙槽的涼亭……事成之後,我會有重謝!”

張玉浦連忙應道:“是!”

李耀本在把嬰兒抱給張玉浦時,看見了那串家傳的“田黃微型雕版”掛墜,想要留下來,但仔細思量最終還是讓掛墜留在了嬰兒身上。

……

玉峰山下的溪潭邊。張玉浦仍在敘述後來的歷史過程。

“……這個孩子被收工回家的張萬山抱回了家。後來我們張氏開始修族譜,我因為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當然要阻止李家的這個孩子進入張氏族譜。李耀本卻想讓張天強進入張氏族譜以掩蓋那段不堪的家史和過去,後來雕版科考案發,李家生變,再加上李耀本擔心李慶秀沈迷酒色,才留下一封絕筆信,希望張天強將來能夠重新回到李家,振興墨香堂。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真實歷史。

“這……這……”張天強幾乎不敢相信,他可以不相信張玉浦,但是自己頸背上的瓦青色胎記和從小就掛在脖子上的田黃微型雕版可以不相信嗎?那封信中所寫的他可以不相信嗎?自己居然是這麽一個身世!

張玉浦認真地看著他:“你和慶秀的的確確是親兄弟。”

李慶秀痛苦的喊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想不到我處心積慮幾十年要毀滅的、要傷害的,居然就是自己的親兄弟!兄弟鬩於墻,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啊——

李慶秀的大腦一片空白,突然瘋似地狂奔而下。

黃少芳也捂著臉搖著頭:“我也不知道想說什麽——我的生活最為密切的三個男人居然都是血緣至親……我一個弱女子,本來只想要求快樂的生活和求得心靈的自由,想不到自己的生活總是不能自主,總是處在夾縫中,就算渡海離開古堡來到臺灣,卻仍然還是游離在江家和李家之間,游離在兩個音容笑貌甚至連想法都一樣的兄弟之間……為何我得到的時候總是失去?為何總是才到達終點又回到起點?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

……

入夜了,李慶秀感到自己處境的艱難,他幾次徘徊在張天強的窗前,還是下不了面見他的決心,最後決定留下一封給張天強、劉家梁、黃少芳等人的信,放在張天強的門縫隙裏自己悄悄不辭而別。

然後,第二天早晨,還在大家都熟睡,朝陽從海平面躍出,天邊一片血紅時。李慶秀背著行囊,來到臺灣某海港碼頭,戀戀不舍地搭上小船,返回閩西老家而去了。

過了一會,張天強開門時,撿到了那封存李慶秀留下的信。

他翻著信,仿佛聽到了李慶秀的聲音:

“……我曾經問自己,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麽呢?為了錢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為了女人嗎?花容月貌也有落花流水的時候。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報負嗎?兩眼一閉,又有多少價值呢?我處心積慮幾十年要毀滅的、要傷害的,居然就是自己的親兄弟!兄弟鬩於墻,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呢?就算不是親兄弟,我們都是客家人,都是炎黃二帝的子孫、屑嬤嘞。我們一代代從中原遷徙而來,上溯五百年,大家也許還是叔伯兄弟!唇齒相依一輩又一輩,雖然有時也會打架,但唇齒是不會分離的,唇亡齒寒啊。我做了許多對不起大家的事,對不起兄長的事情,可能我是太缺乏祖宗的教養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次我想回汀州古堡,去把祖宗的骨骸背過來,讓他們跟著我,教養我,把這一脈的根永遠地承續下去……”

這時有人敲門。管家開門詢問:“請問你找誰?”

“請問張天強老板在嗎?”

“請問你是……”

報信人拱手道:“我是與李慶秀一同登船準備返回福建的老鄉。”

“喔,那請進,你請坐。我去給你通報一聲。老爺——有客人來訪,他指名要見你。”

張天強立刻迎出:“我就是張天強。你是……”

報信人有些難過地說:“我是與李慶秀一起坐船回大.陸的福建老鄉,誰曉得船在‘黑水溝’一下就翻沈了,李慶秀臨死前他托我說,如果我能活下來,就一定要我當面來告訴你,說一聲‘對不起!’”

“慶秀——慶秀——我的好兄弟!!!

張天強一聽,眼前仿佛一黑,仰天長嘶著。他從家裏狂奔而出沖向海邊,遙望大.陸,狂吼不止,似乎要宣洩些什麽。

來妹聞訊,立刻一路尋找而來,終於在海邊發現了張天強,她本來想上前安慰他,躊躇半晌,終究還是靜靜地站在海灘上等待著他的平靜歸來。

之後一個孕婦從遠處急急地趕來,走近才發現原來是黃少芳挺著九個月的大肚子,捂著還沒有痊愈的傷口艱難地趕往海港碼頭。她發現了痛苦得不可名狀的張天強,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背對二人,兩行淚水悄悄流下,腳邊已有血水流淌……

來妹發現了黃少芳,兩人抱頭痛哭。突然,黃少芳開始了巨痛。

來妹趕緊欲扶黃少芳返回,可惜已經晚了——黃少芳當既在海邊生下一個女兒。

來妹慌忙跑向張天強:“不好了,少芳她生了——不好了,少芳她生了——”

張天強如夢初醒,趕緊返回抱起黃少芳:“少芳——少芳——”

黃少芳終因傷勢過重,流血過多去世。

來妹傷心的喊著:“少芳——少芳——

張天強更是感到無盡的痛苦,強烈地自責、自虐,把黃少芳抱在懷裏悲憤吼叫著:“我……我……我真的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真的就是一個惡貫滿盈的仇敵?我恨哪!我不恨別人,我就恨你——張天強!我恨你——張天強!!

“天哪——天哪——”

“天哪——天哪——”

濃重雲層在天邊翻滾,如墨似漆。

……

不知過了幾年,高麗某海港碼頭上,桅桿林立,碼頭裝卸人來人往。

已經長大的張日昇將船隊貿易向日本、高麗等地開拓,來往頻繁。

一日,張日昇在釜山港遭遇大雨,他冒著大雨沖進一家商號躲雨,卻在門口拐角被一個人的腳勾倒在地,摔出老遠,起來時右手脫臼成自然下擺懸空狀,他疼得額頭全是汗。

張日昇火道:“你瞎了眼啊?怎麽走的路?”

“實在是對不起。請你原諒!”

張日昇這才看見面前站著一個高麗美麗女子,一個勁的道歉。

隨著一股異香飄來,這名女子在他身邊蹲下,熟練地將他脫臼的右手接了回去,並用自己的圍巾將他脫臼的手吊在胸前,又說:“實在是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我是這家商號老板的女兒,名叫金彩妍。以後請多關照。”

見到如此美麗的女子,張日昇的氣早就消了大半,他強忍著痛笑著說:“我是臺灣張天強的兒子張日昇!

“張天強?我聽說過的,好大名氣的老板啊。”

張日昇施禮道:“以後請多關照。”

“以後請多關照。”

“你以後請多關照!”

“你以後請多關照!”兩人都為有這樣奇妙的相識而相視一笑。

張日昇想想又忍唆不噤。

……

不知過了幾年,臺灣某城的大街上,已是大清朝的龍旗高高飄揚,村民們開始試穿清朝的服裝。清兵的隊伍來往巡查。改朝換代的大街上,兒童們拍手吟唱民謠:

“雞媛仔,尾拖拖,園頭園尾偷唱歌;

先著明黃後著清,尾子長長拖過衫;

拖過褲,拖過衫,有吃又有穿……”

就在這個城鎮裏,張天強籌建的“定光古佛”廟正式落成,新廟金壁輝煌。

“定光古佛”廟“開光”大典正在隆重舉行。劉家梁攜夫人林鐵蘭、摯友羅光覆等鄉親隆重參與;兒子張日昇率赴朝鮮貿易的船隊回來,金澤珠也和他同行,也一起參加“定光古佛”廟正式落成的“開光”大典。

劉家梁見面拱手道:“恭賀天強兄,如此浩大功臣,終於順利完工,可喜可賀!”

羅光覆也笑著:“從此臺灣客家人就有了自己的菩薩了。太高興了!”

張天強拿出一封信:“還有一件高興的事呢!家梁佬,你看胡建禮來信了——”

“我看看——”劉家梁翻著信,就像聽到了胡建禮的聲音:“

“……我們四個人共同擁有的大圓樓正在建設之中,可惜天富已經不在了。現在盡管很難,也不知能蓋幾層,但我決心傾盡自己做條絲煙所賺的所有錢財,蓋一座以後土匪真正攻不進、燒不毀、打不開、有利於防禦、大家和諧共處的大圓樓……”

劉家梁點著頭:“真的太高興了!”

“還有一件高興的事呢!張日昇——過來!張日昇——過來!”張日昇趕緊帶著金彩妍一起過來,“張日昇——你們兩個快過來!見過劉叔、羅叔——”

“見過劉叔、羅叔!”兩人連忙施禮。

張天強指著女孩:“她叫金彩妍,是個朝鮮人。張日昇有一次在她家店鋪門口被金彩妍拌倒脫臼了,是她幫他包紮治好的。”

劉家梁哈哈大笑:“佩服,佩服!想不到啊,真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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